第110章-《尚公主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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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言尚这边,也已经得知:“益州刺史,原来是朝中户部侍郎族中的一个堂弟。”
连云书这样的小厮,都意识到了自家郎君涉及的案子,非同小可。云书忧心忡忡:“郎君,再查下去,恐怕就要闹到长安了。那样事情变得严重……郎君的官位可能都要不保。”
言尚沉默。
他一开始就怕这种事情,没想到最后还是预言成真。想到长安……他也有些犹豫,知道案子若是回到长安,自己得罪的就不是一两个人,而是一个团体。他官位低微,恐怕难以自保。
言尚轻轻一叹,低声:“我也希望事情在蜀中能画下圆点。”
见郎君没有不自量力地非要将事情闹大,云书轻轻松口气。他都担心郎君若是一意孤行,会和公主翻脸……说实话,郎君的今日,很大程度上有公主庇护的缘故。若非公主庇护,二郎升官不可能如此顺利。
最好不要得罪公主。
言尚说:“我们去见见益州刺史,和他谈谈吧。”
言尚和云书领着一些仆从,离开所在的贫瘠县城,前往蜀县。益州下县城共有十,蜀县是益州州治所所在,亦是益州刺史势力的大本营。言尚将小县城这些收整得差不多了,自然要去会一会益州最大的官。
益州此地,自古穿山越岭,道路崎岖。言尚等人在山中行走,为了防止遇到贼人,他们还雇了游侠来保护。但是即便已经如此小心,一行人在山中穿行、疲累至极时,仍有山贼从天而降,将言尚等人团团围住。
山贼们嚣张无比,各个面目狰狞。
云书紧张地挡在言尚身前,高声:“大胆!你们知道我们是谁么……”
对方张狂大笑:“不就是狗官么?呸,把老子们逼得无路可走,老子们今天就替天行道,杀了你们!”
言尚这边的卫士们齐齐拔剑,眼看包围他们的山贼毫无秩序地冲了下来。打斗不绝,云书惊恐,拽着言尚便哀求郎君快逃。
言尚苦笑,他眼观八方,看对方围住己方的阵势,再看还有山贼坐在高处的石头上不下来、就盯着他们。言尚便知对方早有准备,逃是逃不了的。
何况……
言尚喃喃自语:“原来对不上的户籍,是在这里了。”
云书一时没听懂郎君在说什么:“什么户籍?”
言尚盯着这些山贼们,让自己的声音高了一些,好让那高处坐在石头上的贼人能听到自己在说什么:“灾情发生后,蜀中的人口顿减。按照往年他县灾情数据,本不可能一下子少这么多人。我一直奇怪难道一个旱灾,就能死这么多人……而今我才明白,原来并非是死了,是原本百姓,却上山为贼!”
打斗中的山贼们身形一滞。
坐在高处的山贼们厉目盯来,目有杀意。
言尚盯着他们,淡声:“本是耕种为主的寻常百姓,被逼上山做贼,难道就从此以后想一直做贼,不想回到正常生活了?”
他道:“种了几十年的地,一朝天变,从此后就要开始打打杀杀,放弃户籍,被朝廷遗忘,成为被剿被灭的山贼么?纵是尔等愿意,难道你们的孩子、子子孙孙,都愿意做贼么?
“今日我若是死在这里,一介朝廷命官死在你们手中,你们就永无恢复良籍的可能了!”
坐在高处的山贼蓦地站了起来,不少山贼哗然,甚至打斗中的不少山贼都停了下来。他们惶恐不安地四顾,到底不是真正的山贼,而是被世道逼到这一步,所以一听言尚说他们再无恢复良籍的可能,他们一时间都犹豫起来。
为首的山贼唾骂一声,高声:“兄弟们,不要听他胡说!就是他这样的狗官,把我们逼上山成为山贼。他的话不可信……”
“胡闹!”山贼中意见竟然不能统一,那个为首的人发号时,另有一道声音从山后赶来。这边的官吏卫士和山贼们一同看去,见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纵来,目有怒意。
那男人喝道:“你们怎么真的敢来杀朝廷命官?”
山贼们看到男人,一个个激动:“二当家……”
原本的首领自然是大当家,轻轻哼了一声,却没反对“二当家”的插手。
而言尚睫毛轻轻颤一下,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二当家……二当家转头来看到下方长袍玉带的隽逸郎君,目露激动,他不顾自己的兄弟们,就跳下山头,跪在了言尚面前。
男人抬头,激荡道:“郎君!”
言尚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,诧异地露出一丝笑,弯身扶人站起:“韩束行?你怎么落到这一步了?”
山贼们不满:“二当家,你怎么和狗官认识……”
韩束行面对言尚时谦卑激动,回头面对山贼们则是寒下脸:“放肆!竟敢在言二郎面前这样!老子告诉你们,这天下的官员纵是都犯错,言二郎也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。其中定有误会……”
山贼们愤愤不平:“可是他带着卫士们,不是来剿匪的吗?”
言尚挑一下眉,说:“我倒是觉得,是你们来杀我更为恰当。”
如此一对,双方皆怔,意识到其中讯息有差,恐怕出了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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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本这些山贼们是听了一个密报,说是朝廷来的大官要剿匪,灭了他们这些从良民变成匪贼的人,好将户籍做的干净,不留痕迹。他们愤愤不平,自然不愿意被杀。
既然得到消息,就要提前动手。
而韩束行离开长安后,漫无目的地行走,机缘巧合下来到蜀中,赶上大旱。韩束行看这些百姓失去良田,不能过活,乱七八糟地只能上山当贼,韩束行一时可怜他们,就帮了一把。
从此后韩束行就被赖上了,莫名其妙成为了他们的二当家。
当夜言尚宿在山间,听这些山贼们说明了情况。双方信息一对,言尚便知想借这些山贼的手除自己的人,恐怕是整个益州的官员。云书目瞪口呆,又很惊恐:如果整个益州的人都想言二郎死在这里,言二郎如何才能逃出去?
何况还有这些山贼们。
韩束行替这些贼人跪在言尚面前,恳求:“郎君,他们不是恶人,都是被世道逼出来的。如果能够恢复良籍……”
黑漆漆的山洞中烧着火,山贼们乱七八糟地站着,大当家领着他的兄弟们警惕地看着这边,根本不相信言尚作为官员,会不在意他们的罪,帮他们恢复良籍。
言尚坐在黑暗中,看着他们。他的目光一一从这些山贼们的面上掠过,他从他们身上看到强装的不羁,拼命作出来的凶狠。他看到他们的武器乱七八糟,有的甚至拿着耕种的长犁就上了山……
一时间,他又想到幼年时,跟随父母在江南行走时见过的那些灾民、难民、流民。
见到多少人饿死路边,见到多少人追着他们的马车、他的父母却不敢停下来、只怕流民吞没他们……
幼年时的言尚问父母:“总是这样么?”
他母亲搂着他的肩,柔声叹:“总是这样。
“所以二郎,若是真的当了官,不妨帮一帮这些人……”
过往种种,历历在耳;
眼前种种,历历在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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