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“也只是暂时的。” 迦若摇头,叹息,“你病根太深,缠绵入骨,这样也只能拔去几分,让你气脉不至于那么快涣散——但是,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。” 看着对方不停流血的手指,听雪楼主微微蹙眉,迟疑了一下:“这似乎让你大耗灵力——我们不过不得已才暂时合作,你为何至于如此。” 白衣祭司不再答话,转过身去,然而眉宇间却有复杂的神光闪动了一下,看着雨丝飘飞的黑夜,忽然间却是一笑,低头往神庙方向匆匆走去。 “自然是为了冥儿。” 这样一句话,轻得不能再轻,消散在雨里。 “碧落大人,如今我们怎么办?” 灵鹫山下,驻马严阵以待的听雪楼人马里,传来一个老人忧心忡忡地低问,看着外面雨丝飘飞的暗夜,对身边的碧衫青年道。 ——楼主既然走了,那么,按照他走之前的吩咐,这里的一切暂时全归碧落护法处理。 听雪楼主刚走,碧落就传令叫齐了各部人马,在暗夜中整装待发的站在外庭。 虽然大家都不自知道出了什么事,但是听雪楼向来号令严明,只要上头一声命令,不问原因大家都会全力以赴——当然,也是因为这么多年来,萧楼主从来未有做出过错误的决定,才让楼中上下对于每一个指令都有饱满的信心。 “墨大夫,你先带着红尘回洛阳。” 已经在堂中站了半晌,碧落垂手抚着案上古琴,沉吟着,终于说出了他的决定,“她的伤势太重,我怕不早日送回去好好治疗会要了她的命。” 前几日,在联袂进攻拜月教的时候,为了掩护他,这个同僚受了致命的伤。 虽然自从几个月前攻破幻花宫,发现小妗的尸体后,听雪楼四护法之首的他一直心灰如死,在面对拜月教大祭司的时候也毫无斗志一心求死——然而,看到红尘居然为了掩护他而舍命相救,碧落的心里还是被震了起来。 他们本来不相干,本来只是同为一个人效力而已,他们本来甚至没有说过几句话——然而,这个同僚、居然为了不让他死在朱雀宫里,而不惜独挡迦若的分血大法! 虽然不明白是为了什么,但是……既然还有人这样强烈的希望自己活下去,那么,即使是为了这个愿望,他,也该好好的生存着吧? 何况,如今看来,听雪楼被派往苗疆的所有人马,都需要他的带领。 萧楼主既然赴约去了,生死难料,那么他最后的嘱托,自己即使赴汤蹈火,又怎能相负。 然而,听到碧落这样的安排,墨大夫的眼睛却黯了一下,低下头去捻须叹息:“红尘护法的伤……唉,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挨到回洛阳。” “铮”,碧落的手指一动,轻抚的琴弦猛然断了,他抬头看着墨大夫,眼神震惊,“什么!墨大夫,连你都这么说? 连你、连你都说她没救了? ——怎么会?” “嗯,我虽然算是深知歧黄之道,但是并不是神仙,没有起死回生的本领。” 墨大夫微胖的脸上浮出黯然的神色,“除非那些传说中返魂归魄的仙草灵丹真的存在,不然,即使送她回到洛阳,联合我与秦婉词姑娘的力量,只怕也难将红尘护法救回。” “仙草灵丹?” 碧落震了一下,手指下意识地探入怀里,脸色怔怔。 暗夜里,雨丝无声无息落下,风从灵鹫山上掠下来,吹起楼角的风铃铁马,叮当乱响。 “禀告护法,人马都已经聚集完毕,请护法大人示下。” 正在出神,耳边忽然听到了户外有人禀告,声音苍老低沉。 碧落回过神来,看见廊下单膝跪地请命的,是此次随着靖姑娘最先来到苗疆的钟木华。 “钟老。” 碧落上去扶起他,老人的白发在他眼前晃动。 像听雪楼里其他人一样,他称这位辅助过听雪楼两代楼主的老人为钟老,带着尊敬和爱戴,然而碧落的眼睛却是凝重的:“天明之后,如果楼主没有回来,请你带着这里的弟子迅速离开苗疆返回洛阳——一刻都不要耽搁,日夜兼程返回洛阳!” “是。” 虽然也是对于这个指令不解——明明昨日,在攻打拜月教的时候形势完全有利于听雪楼,如今应该一鼓作气攻入才对、而不该莫名其妙的撤离——然而,这位经验丰富的听雪楼老人还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命令。 “我已经知会洛阳总楼的南楚二楼主,他会派黄泉过来迎接——请你到时候带领大家迅速的离开,退出的时候注意周边,我怕拜月教会趁机追击。” 沉吟着,碧落眼里神色凝重,一字一字的吩咐。 钟木华也是仔细听着,一字一字都记下来。 “那么,碧落大人……你呢?” 终于忍不住,老人问了出来。 碧落顿了顿,摇摇头:“我暂时要留在这里,给你们断后。” 仿佛不愿再多说,碧衫剑客拍了拍老人的肩:“钟老,拜托你了——就这样,你先下去罢。” “是。” 钟木华点头领命,转身退出。 “你留下干吗?” 在内室里,刚刚探视完红尘的伤势,墨大夫转出来问,眼里神色担忧,“你不一起回洛阳? 你不会是要——是要趁机离开听雪楼吧?” ——当年,眼前这个人惊才绝艳,剑胆琴心,号称江南第一的剑客。 一身剑技即使比起靖姑娘来,也相去不远。 为了收伏他、萧楼主以答应帮他找到所爱女子为代价,将他拉入听雪楼,成为四护法之首。 那只曾经翱翔天宇的白鹰,从此被诺言的链子束缚着,停栖在了洛阳。 辅佐着那位人中之龙,经历了多少惊涛骇浪、权力争夺和四方征战。 渐渐地,他原来的名字“江楚歌”已经再也无人记起,而听雪楼大护法“碧落”,取代了他的本名,成为中原武林里震慑各方的名字——他为了听雪楼如今的武林霸主地位、立下了汗马功劳。 然而,幻花宫被灭之后,在踯躅花开放的地方,碧落终于发现了成为干尸的小妗,寻找多年,一切却灰飞烟灭。 那以后,他一直心丧如死——难道,到了今日听雪楼遇到难关,碧落护法要在这个时候离开? “天亮之后,如果萧楼主没有下山——我就一人一剑上灵鹫山!” 然而,墨大夫正在猜测,耳边却听得碧落决然的话语。 墨大夫一惊回首,只看见青衣剑客低下头,眼里闪过的光芒却是雪亮:“若不能从迦若手里救出楼主,我江楚歌,也当尽力为他报仇。 虽非大祭司对手,也不过一死而已!” 语音未落,手掌一拍琴身,古琴下的暗格陡然弹出,鱼肠古剑闪着幽幽暗彩。 握剑入手,碧落垂下头看着自己的剑,眼中焕发的是加入听雪楼以后隐忍了多年的热血——那是少年时代、他一人一剑无拘无束游剑江湖,以剑为胆,以琴为心时期的眼神。 加入听雪楼以后,为了实现对那人的承诺,他收敛了多少年的羽翼…… “报君黄金台上意,提携玉龙为君死。” 手指轻轻拭过鱼肠剑的锋芒,吐出一句轻轻的吟哦,碧落回剑入鞘,看着墨大夫,眼睛亮如秋水,“但是,红尘护法就拜托您了……请墨大夫无论如何想办法救她。” 走出去的时候,碧落顺路看了看依旧在昏迷中的红尘。 只是隔着窗棂默默看了一眼——这个本来不大熟悉的同僚,为了救自己豁出了命来。 如今如果知道自己要再次身入重地,有死无生的去送命,一定会再度阻止吧? 你我,虽然同居于听雪楼,同效力于萧楼主,然而,我们从来未曾深交过。 去年冬天,每日我在院中弹琴的时候,都能看见你抱着折来的梅花从廊下走过去……那是我们唯一对彼此还有印象的时候。 红尘……红尘。 为什么,你会希望我活下去呢? “碧落护法,你要去月宫?” 正在出神,耳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问,着急而活跃——是日间那个为师妹安全而纠缠了他许久的声音。 果然,碧落回过头,就看见了湖蓝衫子的弱水,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。 “我要跟你去!我才不跟着他们撤离——我师妹还在拜月教手里,我怎么能走!” 弱水一着急,说话语速快了很多,让碧落几乎连回话的空隙都没有,“萧楼主人呢? 他明明答应我要救烨火出来的!——他人呢? 现在去了哪里? 为什么忽然间要大家都撤回洛阳? 你们不管烨火了是不是? 你们不管,我要管!告诉你我非得去把她救回来不可……” 碧落叹了口气,看着面前的少女,忽然觉得头大如斗。 雨丝飘飘扬扬,随着微风在暗夜中簌簌洒落。 月宫内黑沉的一片,只有偶尔的灯火亮处,昏黄一团,照出雨丝空朦的一点空间。 站在祭坛下的圣湖旁边,看过去,暗夜里有无数白衣缓缓移动,安静而有条不紊——那是月宫里所有弟子在孤光的安排下,按照吩咐连夜撤离月宫、迁移到山腰的行馆里去。 “拜月教子弟,看起来也是很优秀的。” 看到这样迅速而大规模的举动,实施贯彻地如此利落,而这样多的人连夜行动却丝毫不见紊乱、甚至连声响都很少发出,连听雪楼主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赞赏的惊叹,“你管束的很得法。” “可惜他们都不会武功……也不会术法。” 并肩站在湖边,白衣祭司看着那些鱼贯离开的下属,眼里有关爱和悲悯的光,“但他们都是可以用最后一滴血来维护月神不可侵犯尊严的人——如果让他们和你的人拼死一战,这个月宫里都会溅满血。” “愚蠢的教民……我原先想,长痛不如短痛。 与其让拜月教用阴毒的术法祸害苗疆、流毒无数,让一个又一个的人如同我母亲一般地牺牲、沉入湖底——我宁可拼着血流三尺、也要将它联根拔起!” 看着脚下暗夜里波光鳞鳞的湖面,萧忆情的眉间却是涌动着杀气,语气冷如冰雪。 说着话,无意识的踢了一颗石子出去。 “小心!” 迦若来不及阻止,那颗石子已经扑通一声坠入湖中。 忽然间,黑夜里发出了轻微的咝咝声,仿佛无数毒蛇在夜中蓦然吐信——水面微微激荡开来,似乎黑夜中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。 被石子敲开的湖面碎裂,有白色的水气蓦然绽放迸裂,旋风呼啸而来,将临湖而立的两个人裹入氤氲的水气中。 “什么东西? !” 阴毒的气息迫近,刹间萧忆情已经拔刀,夕影刀流出一片清光,斩开如水的雾气。 风声雨气里,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嘶叫了一声,落下的雨丝陡然变成绯红色。 风忽然定住。 听雪楼主飘起的衣袂和发丝是在刹那间顿住的。 很诡异的景象——连风都能在刹那停顿! 雨气和雾气是倒退着收敛进入黑沉沉的湖面的,仿佛一朵缥缈的白色大莲花收拢起来,沉入了那一片湖水中。 第(2/3)页